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干涸的河道出来，满目疮痍。淤泥、垃圾、被连根拔起的树木，还有死去的牲畜，交织在一起，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。
村里的两个半大孩子，狗蛋和二牛，正提着蛇皮袋，在河道里“寻宝”。他们希望能找到一些被洪水从上游富裕人家冲下来的、值钱的东西。
“狗蛋，快看！那是什么？”二牛指着远处一截卡在石缝里的巨大树根，兴奋地喊道。
两个孩子立刻跑了过去。走近了才发现，那不是什么旅行包，而是一个人。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，被洪水冲得变了形的身体，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-势，缠绕在树根上。
而在她旁边几米远的地方，另一具男性的尸体，则被厚厚的淤泥掩埋了大半，只露出一只穿着皮鞋的脚，和一只紧紧攥着拳头、指节发白的手。
他对面，站着研究所里最年轻的副教授，顾明。顾明戴着一副金丝眼镜，面色沉静，但镜片后那双精明的眼睛里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-觉的冷笑。
“林老师，您先别动气。”顾明慢条斯理地说，“张弛的这篇论文，虽然观点新颖，但论证过程严谨，引用的也都是一手资料。我们几个审稿老师都看过了，一致认为达到了博士毕业的水平。”
“狗屁不通！”林致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，“他引用的那几条孤证，根本不足以推翻学界几十年来的定论！这是投机取巧，是哗众取宠！”
办公室里，还站着一个女孩。她叫苏雨，是林致远最得意的门生，也是这次博士论文答辩的主角之一，张弛的同门师妹。
苏雨穿着一身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，扎着马尾，素面朝天，却难掩清丽的容貌。她低着头，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，一言不发。
林致远，五十五岁，国内宋史研究领域的泰山北斗。他治学严谨，为人刻板，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。他一生没有子女，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学术和学生身上。
而张弛，是他最器重的关门弟子。聪明，有天赋，但也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和浮躁。
这次，张弛提交的博士论文，提出了一个颠覆性的观点，直接挑战了林致远早年赖以成名的一项重要研究成果。
“老师，您别生气了。”苏雨终于鼓起勇气，小声劝道，“师兄他……也许只是一时糊涂，我再去找他谈谈。”
林致远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弟子，眼神缓和了一些。苏雨和张弛不一样，她踏实、勤奋，身上有他年轻时的影子。他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。
“小雨，这件事你不用管。”林致远叹了口气，“你好好准备你自己的论文。你的那篇《宋代市民经济结构考》，写得很好，很有深度。这才是做学问该有的态度。”
那是一场全国性的宋史研究讨会，在邻市举行。林致远带着苏雨和张弛一同前往。
会议上，张弛不顾林致远的劝阻，公开宣讲了他那篇“离经叛道”的论文。果不其然，在学术圈引起了轩然。
“老师，学术是自由的！我只是在阐述我自己的观点！”张弛也毫不退让，梗着脖子反驳，“您不能因为我的观点和您不一样，就全盘否定我的努力！”
争吵声惊动了住在隔壁的苏雨。她跑过来，看到老师气得脸色发白，捂着胸口，连忙上前扶住他。
“道歉？该道歉的是谁？苏雨，你敢不敢告诉老师，你那篇被他赞不绝口的论文，里面最核心的观点和资料，是从哪里来的？”
林致远也愣住了，他看着苏雨，又看了看张弛，不解地问：“张弛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张弛没有回答，只是用一种嘲讽和怨毒的眼神，死死地盯着苏雨，然后摔门而去。
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。只知道，第二天一早，林致远和苏雨没有参加后续的会议，提前退了房，租了一辆车，离开了酒店。
他们没有回江城，而是开车去了更南边的一个偏远山区。林致远告诉会议组织方，他要带学生去那里，考察一个新发现的、与宋代官窑有关的古村落遗址。
负责案件的，是市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，高建国。他看着法医初步的尸检报告，眉头紧锁。
两名死者，一男一女。男性死者，年龄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，女性死者，二十多岁。两人身上有多处被洪水冲击、与石块碰撞造成的创伤，初步判断，死亡原因为溺水。
在女死者那条被撕裂的红色连衣裙口袋里，警方找到了一张已经被水泡得模糊不清的学生证。上面的名字，是苏雨。
“他们去山区进行学术考察，恰好遇到了山洪暴发，来不及撤离，被洪水卷走，最终不幸遇难。”专案组的年轻警员分析道，“这虽然是悲剧，但逻辑上是说得通的。”
高建国没有说话。他办案多年，有一种职业的直觉。他总觉得，这件事，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。
林致远的妻子在得知噩耗后，当场就病倒了。苏雨远在农村的父母，更是哭得肝肠寸断。
副教授顾明，表现得痛心疾首。“林老师是我们的主心骨，苏雨也是个极有天赋的好孩子。他们的离去，是我们学术界巨大的损失。”他说得情真意切，找不出一丝破绽。
而另一位当事人，张弛，则显得异常沉默和颓废。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，谁也不见。
高建国强行进入他的宿舍时，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。张弛胡子拉碴，双眼通红，看到警察，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。
“我不知道！我什么都不知道！”张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，激动地大吼起来，把警察推出了门外。
苏雨，那个在所有人眼中家境贫寒、勤奋好学的农家女孩，她的个人银行账户里，在失踪前的一个月内，竟然有两笔总计高达五十万的匿名汇款。
而林致远教授，那个在所有人眼中两袖清风、不食人间烟火的学者，他名下的一个秘密账户里，也有数额巨大的、来源不明的资金流动。
更重要的是，警方查到，林致远和苏雨租的那辆车，在他们失踪前，曾经出现在邻市一个以古玩交易闻名的地下市场的周边。
一个德高望重的教授，一个清纯可人的女学生，一笔神秘的巨款，一个龙蛇混杂的地下市场。
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元素组合在一起，让整个案件，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、不祥的色彩。
张弛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，心理防线崩溃，被家人接回了老家，进行精神治疗，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口供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，这起案件将以“意外”定论时，负责勘查车辆的技术队，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。
林致远和苏雨租的那辆车，在洪水中被冲出几公里远，车身严重损毁。技术人员在清理车内的淤泥时，在驾驶座的座椅下方，找到了一个被防水袋包裹着的、小巧的行车记录仪。
由于部分数据已经损坏，恢复过程非常缓慢。专案组的所有人，都焦急地等待着结果。
那是一段断断续续的、只有声音没有画面的音频。音频的背景音里，有风声，有雨声，还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。
“带来了。”是林致远沉稳的声音，“但你要先告诉我，当年的事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呵呵，林大教授，都这个时候了，还关心那些陈年旧事？”陌生的声音带着一丝轻佻和嘲讽，“你只要知道，这东西，值这个价就行了。”
